2022了，能来点女强男弱的故事吗？

今天想跟大家聊聊乙女游戏。

先给不太了解的朋友简单介绍一下，乙女是日语中少女的意思，乙女游戏是一种以女性为主要受众，满足女性心理需求的游戏，玩家的主要目标是代入女性视角和游戏里的男角色产生情感互动，体验恋爱的感觉。简单来说，就是和纸片人谈恋爱。

2017年，游戏《恋与制作人》横空出世，开辟了「国产乙女游戏」的市场。抱着好奇的心情，万千女生隔着屏幕爱上了四个虚拟的「野男人」。（现在是五个了）

乙游《恋与制作人》最初的四个角色

图源｜Google

即使充满争议和不理解的目光，《恋与制作人》仍然在开服首月就拿下了超过2亿的流水。女性市场利润如此可观，众多游戏公司也纷纷加入战局，随后推出的《遇见逆水寒》《未定事件簿》《时空中的绘旅人》等，逐渐让这个市场饱和起来。

而在去年，由腾讯推出的《光与夜之恋》，其铺天盖地的宣传犹如一记重锤，就像一场比赛中最后出场的大佬，给国乙这个市场按下了暂停键。

乙游《光与夜之恋》

图源｜Google

开服半年多，《光与夜之恋》在争议中人气一路飙升，今年春节甚至挤进了ios总流水畅销榜前15，8日内净收六千万人民币。

图源｜游戏新知

目前来看，《光与夜之恋》已经从众多乙女游戏中杀出了一条路，有了几乎可以和元老《恋与制作人》并肩而立的热度。

今天我们要聊的就是这两个高人气乙游。在它们身上我们看到了高度的相似性：霸道总裁、刻板印象，和平凡的女性角色。

如今女性意识觉醒，女生们似乎已经开始对过去主流的男性形象嗤之以鼻，不再为帅气高大多金的霸道总裁冒星星眼，反而从这类角色身上看出了大男子主义的油腻，转而去寻求更丰富的形象。感性、脆弱感、纤细成为了新的偏好。

这可能是一部分真相，但也许还有另一部分真相：2022年了，女生们还是很喜欢霸道总裁。

微博超话排名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反映角色的人气情况。点开游戏区排名，可以看到排在前四名的是齐司礼、李泽言、查理苏、陆沉，分别来自《恋与制作人》和《光与夜之恋》。他们四个不能说是非常相似，但有一点可以说是一模一样——有钱且霸道。

图源｜微博

霸道总裁本身出自网络小说的一种言情类型——「霸道总裁文」，这种小说里的男主都是性格霸道的高富帅。以前的霸道总裁必须是总裁，后来这个词渐渐泛指所有有「霸总」特质的形象。那么，「霸总」特质是什么特质呢？

首先男主角拥有较高的社会地位，有钱有权，无所不能；其次他性格霸道，态度强硬，但又深情地爱着女主，似乎对女主之外的所有事情都不在乎。

霸道总裁爱上的女主，往往是家世、资历都远远不如他的平凡「灰姑娘」，她们善良、纯情、卑微，又不畏权贵，不贪图名利。男主和女主的爱情是一个不平等的，充满了暴力、控制的故事。

虽然相比最原始而正统的霸道总裁——格外不善表达，仿佛一个冷冰冰的机器人，会用暴力、囚禁、强奸来表达对女主的「爱」，乙女游戏中受欢迎的男角色已经成长得健康多了，但仍然保留了霸总故事里男强女弱，男主拯救女主的底色。

从外形上看，他们无一不是西装革履，名车名表傍身，尽显精英姿态和「不差钱」气质的成功人士。（不信请看下面的单人图👇）

从人设上看，他们都拥有「钞能力」，也有霸总的高冷和深情。

人气热度第一的齐司礼是一名国际顶级设计师，也是游戏中女主所在公司的设计总监，是女主的顶头上司。他的性格特点是毒舌傲娇。

即使不转过来也看得出你穿了高级西装

图源｜堆糖

李泽言20岁开始创业，在28岁时，他创办的公司成为了商业帝国。在游戏后面的剧情中，李泽言出资为女主开办了属于她的公司。李泽言性格冷酷果断，刚接触时高冷嘴毒，内心其实很柔软。

一副标准总裁样

图源｜Google

查理苏的正职虽然是整形科医生，但他其实来自世界四大财阀之一NOVATEN药业集团，是集团的唯一继承人。他是霸总中比较特殊的一位，性格张扬自恋，既有「丫头，是我你不满意？」的沙雕，又有孩子气的一面。

看这敞篷豪车，这狂放不羁的眼神

图源｜Google

陆沉是家族企业的CEO，是女主的大大大大老板。身居高位但性格沉稳、温柔，谦和有礼，让人捉摸不透。

好了，知道你有司机了

图源｜Google

而女主的人设，在网络上搜索玩家们对她的评价，可以看到这些形容词：平平无奇，傻白甜，坚强，美丽，善良，在重大的事件面前需要依赖男主。和霸总文学中的女主并无二致。

女主分别长这样

图源｜Google

剧情方面，《光与夜之恋》因为太过刻板，在刚推出时就遭到了一波批评。「文案太油腻」「怎么还会有这么玛丽苏的剧情」。

比如角色萧逸刚出场就给了女主一个壁咚，文案写道：「咫尺之间，男人正垂眸打量着我，带着一副戏谑的表情。他的眼神很锐利，透着股桀骜不驯的味道。」「谁知男人突然俯下身，竟一下子扣住了我的手腕。他微微眯起眼眸，平静地盯着我。」古早言情味过于浓烈，男主一上来就是亲密接触，边界感几乎为0。

《光与夜之恋》的角色齐司礼还因为经常怼人，甚至在内测阶段就被吐槽。某游戏爱好者论坛NGA上，一位经历了内测的玩家直接评价齐司礼在PUA女主。

齐司礼在最开始的剧情里经常变着法批评女主，「你的大脑是摆设吗？」「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么笨的人？！」「设计稿给你和扔进碎纸机一样」……在游戏里的朋友圈回复里也不甘示弱。

图源｜参考资料4

这激怒了很多玩家，平时在现实的职场里就没少受到上司的言语攻击，玩女性向游戏竟然也不能避免。她们认为这并非是服务女性需求，反而处处加强着性别刻板印象。

但即便吐槽那么多，《光与夜之恋》的热度也一直在往上走，甚至三个角色都迅速进入了人气榜高位，说明仍有很多人吃霸总叙事这一套。

仍会不断地为这样的故事感到心动，是因为我们一直都在听这样的故事，它符合我们对于男性和爱情的想象。「霸道总裁爱上我」流行起来的年代，它潜移默化地塑造了我们对爱情的理解，成为了许多人的爱情启蒙。

研究霸道总裁文的学者认为，在90后和千禧一代的青春期，霸道总裁一类的小说唾手可得，而且比经典爱情小说更通俗易懂，直白而现代的表达能够引起读者的共鸣，同时架空的、夸张不现实的剧情让她们可以暂时逃离现实，获得放松娱乐的私人空间。因此，她们频繁地接触着这类作品。

同时，除了小说，霸道总裁这个形象也逐渐活跃在电视上。由霸总文改编的电视剧和原创剧集，塞满了90后的童年和青春。《流星花园》《王子变青蛙》《天国的嫁衣》《泡沫之夏》《何以笙箫默》……随便说出几个名字都是「爷青回」。

图源｜虎嗅

在学者的研究中，观看这些霸总故事长大的女生们，除了收获流行文化带来的快乐，也对那套不现实不平等的爱情模式烂熟于心。

虽然随着年龄增长，学识增多，她们表示自己开始觉得霸总其实十分大男子主义，霸总的人格不健全，无法正常地表达爱意，甚至失去道德底线，用残暴的方式对待别人，她们也开始体会到故事中的厌女色彩。但研究者同时也发现，霸总故事仍然让她们「接受了男强女弱、男高女低的配偶观念和从一而终、男性拯救的完美爱情理想，并接受金钱在浪漫爱情中的重要作用，合理化了富裕男性的冷酷乃至残暴。」

霸总故事会让读者将强迫当作爱。不允许女生穿暴露的衣服，控制女生的购物、饮食、人生选择等，这在很多女生心里都是对方太过爱自己的表现。但其实，这只是控制，这个过程中女性的主体性将越来越弱，她会越来越依赖对方的评价来确认自我。

甚至部分读者认同霸总故事里纯洁的贞操观，认为把身体留给对方会让这段爱情达到最纯粹美好的境界。

那么，我们还能认为这不过是篇小说，不过是个游戏，怎样塑造性别都无所谓，反正也离现实生活很遥远吗？

现实里的案例可有不少霸总故事的影子。2019年末的包丽事件，包丽的男友牟林翰因为包丽不是「处女」，对其进行荡妇羞辱，并一直通过贬低、侮辱来精神控制包丽，最终导致包丽自杀。他们的聊天记录几乎就像从霸总文中摘抄下来的。男生冷酷，高高在上，将对方当作一件物品一样施加暴力，女生一步步被他牵着走，变得卑微顺从，痛苦不堪。

当霸总文学里喜闻乐见的「畸恋」真的发生在生活中，将会是令人心碎的悲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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图源｜Google

现实世界里的「霸道总裁」，不是单均昊也不是何以琛，而是牟林翰和王思聪。

去年王思聪和女生的聊天记录让大家幻灭和嘲讽的原因，正是因为它打破了「霸总式恋爱」的幻想。有钱有权的霸总，并没能实现浪漫完美的告白，相反他自我感动式的聊骚让人觉得被冒犯。在认为女性无法抗拒他的幻想被女方击碎后，王思聪恼羞成怒，转而对女方实行打击报复。

利用自身地位狩猎女性，得不到就毁掉，这也许才是「霸道总裁」的真相。

《他有两把左轮手枪和黑白相间的眼睛》中有一段台词：「我没吃过糖，以为盐就是糖；我没穿过高跟鞋，以为踮起脚走路就是高跟鞋；我没被爱抚过，我以为打和骂就是爱抚；我没有选择的权利，我以为别人给的就是我想要的。」

当所有女性容易接触到的，甚至就是为她们创作的作品里，女性都是弱小的、卑微的，陷入困境时都等待着一个有钱的男主角从天而降拯救她、保护她，长期观看这类作品的女性会变成什么样？而我们却不得不观看这些作品，因为我们没有别的选择。

《光与夜之恋》中的一段剧情

女主为了讨教技艺住进了男主家

图源｜参考资料4

所以要解决以上这些问题，并不是让女生们都不要去看霸总文，不要玩乙女游戏，而是要让市场里有更多好的女性向作品，让女性有更多可选择的选项。生产者应该考虑什么才是女性最需要的，不要被玛丽苏故事给禁锢住，给予女生们更丰富多元的游戏体验，让她们看到新的故事和新的女性形象。

女性向游戏难道一定只能围绕换装和谈恋爱进行吗？难道恋爱一定要重复男救女的模版吗？

目前最年轻的国产乙游《光与夜之恋》，在剧情中加入了一些性别平等的元素。比如前文提到的查理苏，会在事前反复确认女主的「性同意」，进行一会儿后女主突然跑开，他也表示可以随时反悔，因为性同意具有可撤销性；

女主还和查理苏聊起过月经，女主临时来月经打电话向查理苏求助，查理苏安抚了她觉得羞耻的心情，说「作为一个接受过正常生理教育的男性，知道这些不是应该的么……认识月经和正确使用卫生巾是全面性教育的重要学习内容之一。」通过游戏传达了破除「月经羞耻」的想法。

图源｜微博

虽然相比传统的爱情故事有了进步，但这些还远远不够。我们需要更加突破想象局限的女性叙事，在那些故事中，女性学会的将不再是善良，而是自信和勇敢。

-喋喋不羞-

你玩过乙女游戏吗？你的游戏体验怎么样？

祝你早安、午安、晚安，

我爱这个世界。

REFERENCE

[1] 柯倩婷. 霸道总裁文的文化构型与读者接受[J]. 妇女研究论丛, 2021.

[2] 柯倩婷. 霸道总裁文中的父权、资本与女性幻想[EB/OL]. (2021-06-30)[2022-02-16]. https://chinesefeminism.org/2021/06/30/%E9%9C%B8%E9%81%93%E6%80%BB%E8%A3%81%E6%96%87%E4%B8%AD%E7%9A%84%E7%88%B6%E6%9D%83%E3%80%81%E8%B5%84%E6%9C%AC%E4%B8%8E%E5%A5%B3%E6%80%A7%E5%B9%BB%E6%83%B3/.

[3] 毒眸. 乙女游戏玩家真的需要第二个《恋与制作人》吗？[EB/OL]. (2021-07-14)[2022-02-16]. https://www.jiemian.com/article/6356695.html.

[4] NGA.CN. [光与夜之恋]乙游搞pua和雌竞，鹅真有你的[EB/OL]. (2020-08-21)[2022-02-16]. https://ngabbs.com/read.php?tid=23057525.

[5] 南风窗. 你们都是怎么入坑光与夜之恋的？[EB/OL]. (2021-07-11)[2022-02-16]. https://posts.careerengine.us/p/60eafad18e0df13414464327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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